一列火车穿越大地

作者:黎荔
一列火车穿越大地
火车的发明 , 是标志着西方工业化与现代化进程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, 因为在十九世纪 , 铁路比任何其他事物更有资格成为现代性本身生动的、戏剧化的标志 , 铁路不但对交通方式发生重大影响 , 也深刻改变了现代人的时间感与空间感 。 当火车最初被引入中国时 , 它简直可以说是引介了一种新的行为系统:既关乎旅行与交往行为 , 也关乎思想、感受与期待 。
出生在岭南之南的小小边城 , 十八岁才生平第一次坐火车呢!一列飞驰的绿皮火车从此带我去远方 , 这叫生活 , 或者叫漂泊 。 多年以来 , 一个画面在我的头脑中萦绕不去:一个背着沉重行囊的小女生在月台上眺望远方 , 火车驶近 , 地面隐约震颤起来 ,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出门远行 。 在这之前 , 她只有无休无止的心灵漫游 。 对这个世界不习惯 , 茫然 , 想走 , 又无处去 。 那时候的我是一个少年 , 忍受着来自生命深处的折磨 , 比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更不快乐 , 可是当时光消逝 , 回首往事 , 如果可能 , 我愿意永远是那个少年 , 等待一列即将飞驰而去浪迹天涯的火车 。
后来 , 北方求学 , 我如同候鸟一样 , 每年沿着漫长的京广线坐火车返乡 。 来到火车站 , 排队排成冰棍 , 挤车挤成照片 , 支撑我的是返乡的希望 , 是走时父母对我说的“早点回来 , 平安回来” 。 我像被流放的圣徒一样坦然面对艰难 , 没有什么比回到故乡更能显示我的勇气 , 以及勇气背后蘸满泪水的情感 。 从坐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回家(那时候的火车时速只有40多公里) , 下车时双腿发胀发麻 , 头晕眼花 , 无法从那一路嗡嗡作响的旅程中拔离出来 , 到中国铁路先后6次大面积提速拉开了序幕 , 从特快、动车到高铁 , 现在最高时速达到250公里 。 我开始在飞机和火车两种出行方式中徘徊 , 有时候因为飞机的误点率实在太夸张(看到中国质量新闻网说 , 晚点率高达85%以上 , 所以如今坐飞机晚点 , 就像人每天吃早点一样正常) , 我宁愿选择坐火车 , 许多火车都是朝发夕至 , 或是夕发朝至 , 如同一个摇摇晃晃的“流行旅馆” , 看看风景读读书 , 从从容容也就到目的地了 。 下了火车 , 许多城市的高铁站和轻轨或者地铁无缝衔接 , 二次输送 , 特别方便 。
印象中 , 火车 , 似另一个国度 。
【一列火车穿越大地】这里有独立的重力体系 , 摇摇晃晃的地面节奏意味着与大地的隔离;
这里有独立的身份标识 , 车票才是通行证 , 一重重查票查验 , 几乎成为必经程序 , 犹如过境签证;
这里有独立的执法人员 , 据说大多数铁道员工世代服务于铁路系统 , 他们在娘肚子的时候就已经习惯摇晃 , 长大后他们再培养出下一代惯于颠沛流离的火车世族 。 同属一个庞大的系统 , 他们有着相似的精神纹身 , 以至于一个眼神就可以相互认出;
这里还有独立的语系——“花生瓜子八宝粥、瓶子饮料矿泉水” 。 一遍又一遍永不疲倦地吟唱 。
这里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朋友 , 相互交谈分享各自的奇闻趣事 。 投契的 , 相见恨晚 , 为旅途增添了意想不到的美好;话不投机也自不必烦扰 , 不久就将挥手作别相忘天涯 。
坐在火车上 , 带着耳机 , 听随机播放的歌曲 , 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, 山脉、深谷、森林、河溪、湖泊 , 翻山越岭 , 美不可言 。 有被朝霞染红的树林 , 被夕阳镀成金色的麦田 , 被薄雾笼罩的村庄 , 被白雪覆盖的高山 , 火车如风掠过 , 一点一滴停留在眼里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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